失业后的深圳中年人，和00后竞争一份零工

相信很多深圳人都设想过失业后的去向，“可以开网约车，大不了去送外卖、送快递，至少有一份兜底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”。

然而，当越来越多的深圳人进入这些行业，原本被视为“中年人退路”的选择开始“内卷”起来了。

35岁的周慧，在求职的一年多里，投出去了1000多份简历。“回复我的只有30个，最后4家给了offer，3、5千的低薪不说，加班出差的强度还非常大。”

“打一份零工，总还是比失业强。”

周慧手机里的十来个兼职群，每天群主都会发兼职工作。薪资普遍不高，大多是临时服务员、保安和物流分拣这样简单的体力劳动，酬劳日均80到100元，遇到夜班或者工作时长长一点的工作，薪资则会高一些。

去年周慧得到一份面包店的工作，“这个年纪其实做这个很困难，因为它劳动强度挺大，一天要站九到十个小时，切面包、装面包、打咖啡，中间可能就半个小时吃饭时间。”

“最多一周做五天，每天要站十个小时，涨完薪后，一小时能挣27元。”算下来，一个月只能拿到五六千。

周慧所在面包店的同事有明确的两类：一类人已婚已育，年纪跟周慧差不多，趁着周末找个地方赚点钱补贴家用；还有一类就是周末不用上班的年轻人，深圳的生活成本摆在这里，需要用兼职赚回来这个月买iPad的钱。

虽然经常晚上9点才下班，也很累，但周慧做的很开心，“不用考虑业绩或应付人情世故，我觉得很好。”

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，越来越多的人在寻找其他收入来源，周慧也发现兼职群的人数开始激增，合适的工作越来越难抢到。“主要是很多年轻人也来打零工了，老板肯定想要年轻一点的。”周慧坦言。

如今的年轻人越来越卷了，越来越多学历优秀、素质全面的年轻人不仅一路小跑涌入职场竞争，同时在主业之外还疯狂打零工。

今年三月，周慧还到盒马面试过兼职。“我特别跟中介强调我已经这个年纪了，他说没事。”结果面试的时候，HR的态度非常冰冷，我填完表格之后他也没怎么看，就直接跟我说：“你确定要做吗？”

“他说这里的劳动强度很高，我说我在面包店做过的兼职强度也很高，然后他又说了一堆，就是想告诉我，我这种年纪的人其实是不合适的。”而与周慧一同来面试的00后很容易就得到了兼职的工作。

对此，有周慧总结了一碗现实版毒鸡汤，“人不会永远年轻，但永远有人年轻。当你25岁和35岁的人做同样的事时，你是人力资源；当你35岁和25岁的人做同样的事时，你是人力成本。”

背着房贷、有娃要养的中年人，明知打零工绝不是人生的终点，但在失业数月的人生下半场，他们选择先打打零工，回归一下社会。

老李失业以后，最担心的是家庭开支。

工作多年的积蓄大半用于提前还房贷以及日常开销，孩子上幼儿园中班每月2000多，房贷还有80多万，所有需要花的钱没有因为失业而停止。

老李只是众多中年失业者的一个代表。

他们年过30岁，甚至到了40岁，因为行业衰落失去了工作。上有老下有小，开支不变，家庭里却少了一个人的收入。在失去工作以前，他们很多人坚信自己可以一口气干到退休，但变化总比期待先出现。

他们共同的问题是急需找到一份新工作。

在深圳，符合无就业门槛，还能赚到一点钱的岗位无非是销售。老李对销售也不抵触，“对我这种年过35，以前从来没有过相关行业经验的人来说销售也挺好的。”附近链家在门店挂的横幅——“保底5000元”，吸引到了他。

宣传中，保底工资有5000元，但是包括了绩效考核，如果当月没达到绩效标准，还是要扣工资。刚去一个月，老李理所当然没拿到所有薪资，到手工资3000元。刚拿到第一个月工资，他就跑了。

第二份工作依然是销售，在抖音上卖老年人保健品。扛不住良心考验，他没过几天就辞了这份工作。

为了还每个月的房贷，老李需要稳定的收入。在连续换了几次工作后，他去当了外卖骑手，“大不了辞职了去送外卖”的口号应验到了老李身上。

老李就像徐峥导演的电影《逆行人生》中的主角一样，被裁员或找不到合适工作时，选择送外卖临时过渡。

这是一件门槛很低的工作，站长对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，不太存在面试环节，但骑手工作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。深圳经常下雨，路很滑，而骑手对于配送时间有严格的要求，如果一个订单超时，基本后面的都会受影响。

外卖行业，在这个被算法控制的系统里，同样存在着从青铜到钻石的骑手等级和行业内卷。

一开始，系统会适当照顾新人分配一些好单。不过当你干一段时间后，会进入“抢单荒”的状态，好单子先被级别高的资深骑手抢走，再被系统推送一部分给新人，剩下有限资源遭中等骑手们疯抢。

如今的外卖市场早已饱和，每天有大量的新人挤入。

肉眼可见的行业都在紧缩，滴滴司机、外卖员、房地产中介……紧缩之下是越来越少的时间适应新工作，越来越难以在新工作上赚到钱。

在平均年龄才32岁的深圳，35岁的中年危机被越来越多人提起，ChatGPT等AI的崛起，让更多中年职场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
于是，知乎上有个提问，“找工作时单位普遍要求35岁以下，那35岁以上的人都干什么去了？”

“第一个体会是，要找到铁饭碗。”一个高赞帖子给出了40岁中年人的回答。

一般来说，国内考公对本科学历年龄要求普遍是35周岁以下，但对大部分30多岁的中年人来说，留给他们考公的窗口期已经不长了。

重新走进公务员考试考场时，老帆34岁9个月。

13年前，他也考过一次公务员，但用他的话来说，当时就是走走过场，“刚大学毕业，心大得很，想做项目经理，做高级工程师，挣很多很多钱”。笔试成绩不理想，无缘面试，他也便不了了之。

在10多年的工作生涯里，老帆并不是没有遇到没有难关，但可以通过某些方式化解掉，比如跳槽。直到迈入30岁关卡，老帆发现，自己开始无力再改变生活的状态。

老帆今年35岁，刚压哨考上公务员。

入职以后，老帆发现他所在的单位中，像他这样的80后很少，要么是工作了很久的70后，要么是刚刚毕业不久的95后、00后。在同级别岗位的同事当中，老帆是年纪最大的。

老帆很清楚，中年才进入体制的人，晋升和发展大概率会不如那些年轻的职员顺利，但对于老帆而言，用早已失去的十几年青春，换往后几十年的坦然，也还算值当。

当越来越多的人拥入考公赛道时，这条赛道的厮杀也变得愈发残酷。在大龄考公人群中，如果能够压线上岸，毫无疑问是被无数人羡慕的幸运儿。

有时老帆也在想，中年人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？

对于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来说，他们大多没有渴望站上行业顶端的野心，也不会做一夜暴富的美梦。

在命运的洪流里，积极调整心态，做好当下的事，是他们对抗生活无常，最渺小但最有韧劲的解法。